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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一夜,顾宸钧睡得并不安稳。他的脑子里一直回荡着戏台子上的最后一幕,戏中二人是因为对方快死了那戏子才说出了这么一句惊天动地的话,自己和沈越凌之间,大概永远也不会有这种情节发生——毕竟怎么看沈越凌都是一个热爱女子的人。
他梦回沈越凌带他去醉春楼饮酒的时候,热络地和那里的姑娘们打招呼的样子,醉春楼谁人不识这位十二岁就当上铁骑营副帅的人?一见他踏进门槛,大家就抱着自己的看家玩意儿上前,恨不得贴在他身边不走。当时顾宸钧站在一群莺莺燕燕之中铁青着脸,像是万年寒冰不让人接近,沈越凌发现自己的不满之后连忙和老鸨告退说要借醉春楼楼顶一用。老鸨忙不迭地屏退众人,又谄媚地拿出好酒,在沈越凌耳边悄悄讲了句什么,沈越凌笑笑,用一句“下回我自己来,我这位朋友不太放得开。”打发了老鸨。
沈越凌带着他轻而易举就上了楼顶,自己后来又偷偷去过一次:到底是武功不如他。那晚月色如水,银白的月光洒在红砖绿瓦上,倒是别有一番情境。两人仍是如平时一样,你一口我一口地饮酒,但谁都没有开口说话。
有了一些醉意之后,沈越凌开口:“小宸,你是不是不喜欢女子?”
顾宸钧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,狐疑地看着他。
“这么多年都没有听过你说哪家女子如何如何,是因为……你母妃的死?”沈越凌试探道。
顾宸钧的手攥成拳头,“也许吧。我现在还记得母妃死在梅林的惨状。我知道她是被恶毒的皇后陷害,可是父皇他不信我。”
他一拳砸在瓦片上,偏生碰到了尖角,手不住地流血。沈越凌急忙用酒给他冲洗:“你忍着点儿,一会儿就好。”
“很疼吧?为何不作声?”
“不疼。”
“小宸你可真爱死扛啊。明明有的时候,你直说就好了。你知道我比较粗线条,你要是不告诉我,我就真的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了。”
明明是如此掏心窝子的话,顾宸钧却一句话回绝:“你不必明白!”
沈越凌拿他没办法,只能沉默地躺下喝酒,眼睛看着月亮,一动不动。
——其实我不是那个意思……我只是怕告诉你……你反而会害怕我……
镜头一转,又来到年幼时,宫里的小太监告诉顾宸钧:“殿下若是喜欢谁,或者是想感谢谁,只管亲他一下就好了。只要殿下喜欢的,都可以是你的。”
顾宸钧当时年纪不是很大,但是介于他一天到晚读的不是治世之书就是人心所向,从来没有人给他灌输过诸如“喜欢”、“亲吻”之类的东西,但是他却也知道母妃说过喜欢父皇,母妃也在他假装睡着的时候亲过父皇,父皇都很开心。所以理所当然地把这两样事情理解成了表示友好和加深感情之举。
那天下午,他急急忙忙出宫去找沈越凌,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和阿凌增进感情。
于是他见到阿凌的第一眼,沈越凌还正在给他打招呼:“小……”就被顾宸钧学着母妃的样子亲了一口,愣在了原地,“宸……”
沈越凌那时朋友众多,男的女的都不少,对男女之事也是懂的,自小风流,上手就可以撩一个女娃娃。而此刻他真的是感觉到了暴击!自己被撩了!
顾宸钧看他愣住了,在他眼前挥了挥手:“阿凌,你怎么了?”
不可以!我堂堂沈越凌怎么可能被一个小自己三岁的小孩子撩到了?于是他倾身上前,将顾宸钧禁锢在自己怀里,将嘴唇覆上去,直吻得顾宸钧喘不过气,这才松手。
不料,放开顾宸钧之后他只是很灿烂地笑着——就像是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。
后来,顾宸钧说了一句今天是他三皇兄的生日,他要赶回宫里给他送一份特别的礼物,就挥手作别了。
梦到这里他突然醒了,愣愣地坐在床头。
言公公听到寝殿传来声音就赶紧进去查看,却不料见到了这样一幕:“皇上,您怎么哭了?”
真是难得,自从灵妃过世之后一直不见落泪的顾宸钧,在一个深夜里,竟然哭了!
他茫然地看着言公公,伸手摸一把自己的脸,仿佛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眼泪一般。他带着一丝哭腔道:“我……我不知道啊……它自己……”
言公公上前将他抱紧自己怀里——就像抱小时候的顾宸钧一样:“皇上,想哭就哭吧,身居高位,哪儿能没有一点半点儿的委屈?”
顾宸钧此时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,就这样头伏在言公公怀着默默流泪。良久,他才抬头:“不许说出去。”
“皇上您对老奴还不放心吗?天色还早,您再多睡会儿吧。”安抚完顾宸钧,他才悄悄退出了外间,细不可闻地悄悄叹了口气。
等他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清晨,顾宸钧今日还注意到有阳光打进来,心情畅快多了。早上唯二让他感到不快的除了自己微肿的眼睛,还有待会儿要去丞相府。当这二者结合到一起的时候,就更让人不快了。
这是言公公端了一个金盆子过来,他身后的小太监手里还拿着两串什么?言公公放好盆子之后借过小太监手里的东西,顾宸钧才看清那是沈越凌回来的时候带的饴糖小人。
言公公屏退了其他宫人,上前道:“皇上,老奴来给你送冰块儿了,还有这个……”说着把饴糖凑近顾宸钧眼前。
“保存得很好。”顾宸钧轻松地笑了笑,“只是这冰块儿有何用啊?”
“皇上可以用来敷眼睛,可以消肿的。”说着就将饴糖小人交到了顾宸钧手中,自己则用一块干净的帕子去包冰块儿。
等他一回头,却见到了不寻常的一幕:顾宸钧拿着一个小人,疯狂地啃起来,一会儿工夫,小人就被他吞进了肚子里。被他粗鲁吞下的那个正是画的沈越凌,手中剩下的那个笑得正欢快的顾宸钧正对着真的顾宸钧,一点儿也不知道自己的同伴发生了什么。
“皇上,您看您这嘴角,赶紧过来洗洗吧!”不知为何,顾宸钧突然有一些小孩子心性之后,言公公的太阳穴竟开始突突作疼。
顾宸钧笑着说好。言公公有点呆滞,好久都没有看到过他家皇上露出这样的笑容了。
“愣着做什么?不是要给朕擦嘴角吗?”
他总算,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。就算沈越凌有可能……但还是想试一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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