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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 终章 百雷海(第2页)

&esp;&esp;进入盛夏后,京都出了件挺大的事:梁穹的姥姥——已经退休享受荣华的梁太师——突然重病不起了,她中气十足教训梁穹,吓得皇元卿大气不敢出的样子犹似昨日。毕竟年纪大了,月前生了一场病,竟让身体一下子垮掉,透出行将就木的枯槁。

&esp;&esp;皇姊携皇元卿入梁府探望,前桥也带着梁穹随行,皇姊与恩师感情深厚,虽然心疼不舍,却也豁达,老人活了这么久年头,忠耿辅佐两代君王,培养了多少能臣良吏。鞠躬尽瘁,高龄善终,并不遗憾,唯独有双女儿尚在人世,却没能于弥留之际陪在身边。

&esp;&esp;皇姊出来后,询问皇元卿是否通知他大姊和哥哥,也就是梁付师和梁恒回来,皇元卿摇头道:“半月前我就给她们派过信了,大姊没回应,梁恒不回来。”

&esp;&esp;像意料之中似的,皇姊跟着发出一声喟叹:“罢了,随她们去吧,老师这些孩子,除了你竟无一个得善果。”

&esp;&esp;前桥跟在后边不说话,耳朵早已高高竖起,她知道梁太师和四个孩子关系微妙,甚至梁穹的母亲正是因梁太师高压管理而积郁成疾的。梁穹说过他大姨出了家,关于三舅舅在哪里、做什么,却支支吾吾,语焉不详。

&esp;&esp;可惜没再听到有价值的八卦,皇姊的话题又转到梁穹身上。

&esp;&esp;“付师无后,佐臣只一个穹儿。恩师血脉,竟在此断了。”

&esp;&esp;不过半月以后,梁老太太就殁了,皇姊极尽哀荣,以重礼安葬,其桃李遍布荆国,咸来凭吊,竟在梁府前排起长队,场面十分壮观。

&esp;&esp;直到这天,梁家两个孩子才像商量好那般,同时回到梁府。

&esp;&esp;前桥向梁穹反复询证,始终不敢相信面前之人真是梁付师和梁恒,因为她们实在和想象中的梁氏家风相差太大。梁付师一身素麻长袍,不像为了吊唁,更像是她日常穿惯的衣服,就连草鞋也沾满尘土和泥泞,看起来走了一段相当长的奔波之路。她坚持不要皇元卿唤她“姊姊”,说自己改了名字,现叫“由然”。

&esp;&esp;她甚至连姓氏都不要了,隐居深山,亲耕亲植,洞悉哲思,参悟自然,一个月都见不着一只活人,因此根本就没收到皇元卿的信函。

&esp;&esp;那她为何能准时出现在梁府呢?据她说是算出了梁老太太天命将近,故于上周出发赶往京都,今日刚好抵达。

&esp;&esp;……行行行,也就是诱荷不在这儿,由着你装神棍。

&esp;&esp;再说那梁恒,比他姐姐还奇怪,一身脂粉气不说,还穿了件外蓝内粉的裙袍。前桥认出那是上月刮起的流行风尚,同时觉得这和梁老太太的葬礼太不相当,可他浑然不察。

&esp;&esp;不仅穿着大胆,梁恒举止也轻浮,于人群中将梁穹认出后,一双眼就向身旁的前桥望了过来。

&esp;&esp;“储君?”他走过来,笑赞道,“当真好风采啊,可惜我走的匆忙,身上没有多余的发带。”

&esp;&esp;他的言外之意让前桥的脸一阵白一阵青,梁穹的脸一阵紫一阵黑。

&esp;&esp;“三舅舅这般,很让殿下惊讶吧?”梁穹见两人已打了照面,隐藏的家丑也敢外扬了,“当初姥姥本意是将他许给圣上为储卿,后来大概觉得小舅舅更合适,就给他另许了一个人家。临近婚期,他突然离家出走,隐姓埋名去青楼装作红郎,随随便便找了位浪女媾和,姥姥一气之下将他除名族谱,此后就当他死了,不再提起。”

&esp;&esp;好……好狠的人啊!梁家人怎么除了皇元卿和梁穹,精神都不大正常的样子?

&esp;&esp;“那他现在是……”前桥看着梁恒的身影,拿不准了,“老红郎?”

&esp;&esp;梁穹道:“听闻他在荣阴与人合伙,经营了好几家风月场所。”

&esp;&esp;哦,原来变成“老板郎”了。

&esp;&esp;梁家子辈的经历好生劲爆!前桥继续徘徊在一旁搜集吃瓜物料,余光瞄着皇元卿拿合适的衣服逼梁恒换上,他避开下人,指责道:“三哥,你回信中不是说拒绝回来?怎又突然变卦呢?”

&esp;&esp;梁恒换了素衣,却未洗净浓妆,他振振有词道:“殿下到底是好心让我侍奉病榻,还是存心咒她早亡?她见了我,只怕当场气得一命呜呼,就算大姊提前一月出发,都未必能赶上葬礼。再说,我现下不是为吊唁母亲而来的,我是为大荆殁了一个良臣。”

&esp;&esp;梁恒不卑不亢,冷冷冰冰,又道:“……她早将我除谱了,我亦不配做她孩子。殿下也别叫我‘三哥’,和皇元卿攀亲戚,我这身份要折寿的。”

&esp;&esp;一向温和待人的皇元卿,竟被他激得说不出话来。

&esp;&esp;随后他带两人面圣,不知皇姊见了曾与她有过婚约的梁恒,又会生出多少物是人非的感慨。总之她们出来时,皇元卿面色更加不好看,前桥发现皇姊罕见地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,将皇元卿的手抓在掌中。

&esp;&esp;皇元卿眉间阴霾微散,与皇姊对视,唯有无奈苦笑而已。

&esp;&esp;——

&esp;&esp;4

&esp;&esp;今夜前桥奉命代表魏皇室留在太师府守灵,以寄帝王哀思。梁老太太之殁属喜丧,纵然桃李相继登门致哀,也是题诗颂扬、讴歌礼赞,不见恸哭。

&esp;&esp;她留在堂中,为长明灯注满烛油。梁恒早就回去睡了,唯剩由然在内室窸窸窣窣,翻弄母亲的遗稿。她说梁太师家学无继,实乃遗憾,因此想把文稿带回她隐居的家中,闭门整理,以备后人之用,可文稿太多,一直忙到深夜都没出来。

&esp;&esp;前桥闲着无事,就入内室帮由然打下手,两人自然而然闲聊起来。由然的整理细致而熟练,分门别类,有条不紊,一看就知隐居时仍旧醉心研究,亦未磨灭对母亲学术的了解。

&esp;&esp;她还怨恨梁太师吗?前桥想着,这般问了,由然从书册中抬起头,淡淡笑道:“怨恨,也只有最初那几年在恨,后来渐渐淡了。不可否认,她教会我很多东西,虽然掌控严格,让我一度难以忍受,但随着我把名字改易,抛去一切过往,她就只是我启蒙路上的一名老师,而非母亲了。

&esp;&esp;“师者有命,正则听,不正则不听,我也终于在孝敬的拉扯中放过自己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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