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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有什么不妥的?那些兵丁不是琨郡本地人?不是人民子弟兵?”沈大老爷嗤之以鼻,伸手点了点这群土包子:“只要思想工作做的好,这件事儿不但不会让他们有抗拒感,反而能加强他们的凝聚力和战斗力呢。”
这话说的武长安将信将疑,沈汀却是若有所思:“好像……真的可以啊。”
说干就干,沈安侯带着他们就往都尉府去。琨郡的都尉姓廖,是个威严的中年汉子,与沈侯爷寒暄几声正要问明来意,便听到外头有些惊慌的禀告声:“都尉大人不好了,临平县和安平县的农户们又因为水源的事儿打起来了。”
廖都尉面上以黑,站了起来,看到身边的沈太守大人,索性邀他一块儿:“每年开春和秋收时这两个县的人都要来这么一遭,大人请随我一块儿去看看,顺便给他们调解一番。”
原来在两县交汇的地方有处河滩位置极好,取水十分方便,是以没到用水的高峰期,两县的农户们便要为此处的一个落脚点而正的不可开交,甚至有一年还打出了人命来。这几年虽然收敛了些,可冲突还是时不时发生。两县的县令倒是想管,可他们谁都只想让对方让步,于是只能由廖都尉亲自出面调解。
说是调解,廖都尉每年的法子都是武力镇压,将挑头的几位打上一顿以儆效尤。沈安侯听的只言片语便知道他的打算,眼睛一转便直言道:“本官来此也是为了这事儿,自然是却之不恭。不过本官有个不情之请还望都尉大人同意——请大人将都尉府的全部兵丁一块儿带上,到时本官另有用途。”
只是调节个纠纷,带上几十上百个悍勇兵士也就够了,廖都尉虽然不知道沈安侯为什么要带上这么多人,但新官上任三把火,自己也不好随意折了他的面子。反正有自己在场,想来沈侯爷也不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儿来,廖都尉爽快的点了头:“那就点齐兵马,大伙儿都去吧。”
一千多人的队伍一眼望去还是有几分震慑力的,是以两边闹事的百姓看到这阵仗,纷纷迟疑的退开,将手里的武器往身后藏了藏。
赵县令和临平县的徐县令看事态已经得到控制,也赶紧上来行礼。沈侯爷一看情况便心里有数,先任由廖都尉将闹事的人揪出来惩戒一番,然后才突然好整以暇道:“我本以为琨郡的府兵出自四县——怎么,难道你们只在宜安县和宜冲县招兵吗?”
这话问的没头没脑,廖都尉愣了一下才回道:“自然是四县都有好男儿参入都尉府的。”
“那怎么会这样呢?”沈安侯刻意提高了些音量,满是“无辜”的问道:“自己县中相亲为了口水不惜打的头破血流,他们却看好戏一般站着——若是我只怕早就冲上来了呢。”
“这是要挑事儿吗?”廖都尉第一反应便是不满,可沈安侯的下一句话便让他愣了:“老弱妇孺都拿起了水桶扁担,只为了多保住些许粮食,让来年过的顺畅些,也好交纳粮税供养你们——”他伸手从兵勇们跟前划过,眼神有几分不屑:“他们把你们当自家子弟,你们可有记得自己也是他们的亲人?”
兵士之中有了些许骚动,廖都尉一脸防备的看沈安侯:“太守大人到底有何见教?”
“都尉大人不必紧张,安侯只是觉得,参加劳动亦是一种锻炼,而兵士们本就是出身各县,为自家父老乡亲做些体力活儿也是理所当然嘛。”沈安侯背着手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:“当然,本官只是个文官,管不了军备上的事儿,无非这么随口一说罢了。”
“你是随口一说,可当着大家的面儿说,不就是将我的军吗?”廖都尉心中不满,可看着百姓们殷殷期盼的眼神,再听着身后兵士们的窃窃私语,知道若是自己不给面子的带人回去,只怕以后就失了民心了。“罢了罢了,沈太守说的也有理,从今日起,尔等的操练便缓一缓,每日都来堤坝上为百姓们运水吧。”
他虽然答应的痛快,其实也有意让士兵们知难而退,没想到沈大老爷一拍手掌,对他就是一揖:“都尉大人高义,我虽不才,可也愿意尽一份绵薄之力。”他对沈汀使了个眼色:“我这次子文不成武不就,却有把子力气,就让他带着我家家丁也加入各位兵勇的队伍,一块儿为百姓们尽一份力如何?”
别说百姓们,便是廖都尉和两位县令都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出。这可是太守家的公子,是个扎扎实实的衙内啊。沈汀倒是一点儿不觉得被冒犯,反而认真点了点头,把外头的袍子一脱,随便挽了挽袖子朗声道:“大伙儿与其站在岸上对峙浪费时间,不如赶紧拎几桶水上来。”他一壁说,一壁指挥自家的家丁站成一排,让人拿了水桶过来:“两个县的士兵们分别站一边,这样不就能互不干扰了吗?”
好吧,太守大人正站在一旁看着呢,小公子发话,大伙儿只能照办。因打水的位置已经被占据,大伙儿也没什么好争抢的,士兵们不仅有把子力气,配合的也默契,很快河滩上运水的节奏便欢快流畅起来。
空桶子进来,满满的水出去,沈大老爷还在一旁指挥:“你们不该站这么密集,得一路都有人帮把手,不然离得远的百姓把水拎回去得多累啊。”
若说兵勇们一开始还只是被义气所激,又不得不给上官面子,这才放下身段来给父老乡亲们打水,可看着一张张满是感激的脸庞,他们慢慢觉得自己的双手充满了力量。有孩子们得了沈大老爷的指点,争先恐后的采摘了几种常见的药材回家煮成药茶给他们送来,也有妇女们无需族老多言,三五相邀的做好丰盛的饭菜送到田间。
虽然没有口号声,也没有激动人心的鼓励话语,可廖都尉还是觉得,这一刻自己手下的兵勇才真正展现出了他们的力量和坚毅。汗水一滴滴从头上脸上掉下来,可谁也不会喊累,因为他们身后还有自己的亲人,自己的父老,那正是他们要努力守护的人。
沈大老爷看气氛良好,满意的点了点头,口里却还不放过他们:“两县的兵勇们听着,你们的相亲在争夺河滩水源这事儿上打了个平手,不过想来他们心里是不怎么服气的。都说不争馒头争口气,不如你们就比一比,到底哪个县的男儿更能吃苦耐劳,更能为自家县里争光如何?”
“好!就按大人说的办!”“来就来!我们临平的汉子还会怕了你们不成?”此起彼伏的约战声和迎战声比河滩之上的骄阳更热烈了几分,汉子们咬紧牙关加快了速度,而田间干涸的土地也一寸寸被滋润着,看起来满满生机。
廖都尉看着眼前的景象,终于做了决定:“距离秋收还有不到一个月,都尉府的兵勇们暂停训练,都下到各地帮忙灌溉缓解旱情吧。”
“那就让他们一个地儿一个地儿的轮换过去,可别分散开来。”否则就没现在这效果了。沈安侯轻声建议,廖都尉了然的点头:“沈侯爷果然是将门出身,只当个太守可真是屈才了。”
在他看来,这般懂兵事善用兵心之人,不去当将军着实可惜。沈安侯便笑着摇了摇头沉默不语——这些可并不是他的智慧,只其中关窍实在不能为外人道也。
第108章世家赵氏
发动府兵虽然是个治标必治本的法子,但好歹安抚了百姓的焦躁。且有兵士在场,在水源地统一调度,百姓反而少了争夺许多冲突,让浇灌事宜变得顺利的多。
趁着这空档,沈安侯和几位县令都接触了一番,并往其它三县也走了走。临平县的徐县令虽然年纪不轻,世家子的风仪却摆的十足,对沈大老爷颇为爱理不理。他爱诗词文章胜过爱治理一方,向来不求有功但求无过,唯一能让他来脾气的,大约就是和同是世家子弟,却比他张扬的多的赵县令对上的时候。
宜安县的周县令和宜冲县的郑县令都是寒门学子举茂才升上来的,背景不算雄厚,也不是琨郡本地人,相对徐县令和赵县令来说低调的几乎透明。不过翻过他们县中账册,沈安侯便知道他们看似老实的外表下也有一颗不小的野心,周县令一直想打通关节调往别处——毕竟琨郡有赵家压制,他几乎没有出头之日。而郑县令爱的是银钱,虽然不如赵家那般大的胃口,但也没少中饱私囊。
沈安侯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,当初整治沈家便说过,水至清则无鱼,他便不养鱼。不过一州之地事务繁多,有轻重缓急之分,要收拾几位县令得徐徐图之,不可一蹴而就。他暗中记下小黑账,面上却不显露什么,便是被拐弯抹角的问起,也直说当前最重要的是秋收,其他押后再谈。
算起来沈安侯运气也是不错,才四下走访完毕,姗姗来迟的甘霖便从天而降,彻底缓解了干旱的危机。沈大老爷和四县县令算是松了口气,廖都尉却还有些意犹未尽——这群训练起来没精打采的兵崽子,这段时间可是天天心甘情愿的锻炼到极致了,若是能将这种精神面貌保持下去,这群人绝对可以被打造成大燮朝难得一见的精兵悍将。
沈大老爷便顺势出招:“等秋收过后,我要休整郡内的水源体系和浇灌系统,到时候还望廖都尉多多帮忙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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