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御用器械作坊内,烈火熏熏。大锤响砸烧红的锻件,花星飞溅,掌钳匠工默头苦干,红铁映红脸膛,更是精神抖擞。但见:
高乎乎房,黑压压人。
金刚罗汉,举锤猛击透红铁。
老拿匠师,手捏钢钳灵巧翻。
淬火的,神水之中造彩虹。
运械的,恰似腾云驾雾郞。
轰轰烈烈不为假,还当天将操炼兵。
负责监制宝剑及其它御用器械的蔡伦来到工房里,早有何芬、岳里苏、井月、景春在此等候。打喏施礼后,蔡伦从器械架取下一把剑鞘,双手平托到井月面前,微笑道:“井月姑娘护《黄道铜仪》有功,圣口谕,命御用作坊送你一把等宝剑。你决意不要升赏,也就免了。”井月接过精致剑鞘,施礼谢了,左手把鞘,右手抽出半截,忽闪间寒光劲射,耀人眼目,笑道:“恩公,本姑娘做梦都在想有把宝剑,今日如愿了。”抽出剑来比划时,烈光四射。
岳里苏道:“好一把一流一的等剑呐。”蔡伦接过剑柄,笑道:“是否一流一,等,试试便知。”说着,挚剑走近工案,吩咐侍从取来七枚铜钱,重叠一起,举剑猛砍,咯噹一声,铜钱皆被砍断两半,众人为之振惊。何芬道:“好一把利剑,称得等的好剑。”井月道:“皆说龙泉宝剑峰刃劈利,削铁如泥,这剑胜过龙泉剑哩。”景春羡慕道:“没见过这等锋利无比。”岳里苏道:“名剑能吹毛自断。”
蔡伦爽然一笑,缓缓取下一根头发,在那剑刃一吹,便是两断,众人大惊。岳里苏赞道:“神剑,神剑。称得一流名剑,怎样打造出来得?”蔡伦将剑入鞘,回递到井月手,道:“名剑千锤百炼,天工神秘,皆是智慧。这种钢韧并济的剑刃,火候掌握是技巧。淬火的水也不一般,说来神秘,皆藏秘在于淬火的水土之中。”
蔡伦见他们对剑感兴趣,不妨又取来三把一般剑鞘,道:“各人一支,用作护身,不要嫌弃。”岳里苏、景春也谢声不绝,各人接过一柄剑鞘。何芬只是不接,道:“本妇老喽,施不动。”
蔡伦引他们走到另一器械房中,道:“芬妹子看眼的,取一件。银资微少,由当哥的支付便是。”何芬瞧,器械琳琅满目,四人皆看花了眼一般。
岳里苏叫道:“哦呀,刀、枪、剑、戟、棍、棒、槊、镗、斧、钺、铲、钯、鞭、锏、钎、叉、戈、矛……十八般兵器,样样齐全呐。”何芬看一套筷子长的镖刀,小巧琳珑,笑道:“这套小刀,共是八支,用着护身,也是足喽。”
蔡伦取朱红皮筒套,将八支小刀盛装入内,合扣儿,递与何芬,道:“送于你:自卫贵体。”何芬接过谢了。
众要辞离,蔡伦送到作坊大门口,郑重道:“人,不应有敌人,也不在乎敌人。害人之心不可有,防人之心不可无。不做杯子朋,不当被子友。得而不狂,失而不悲,成而不傲,败而不降,继续力智,完善自身。此些话儿,以作辞别。你们在苦累干工中,要多加保重。中秋佳节将临,相会有时。”说罢,相互施礼,喏喏而别。
八月十五,中秋佳节,蔡公公守卫皇、邓后赏月。公事已毕,便有两个伺从跟,来到约定的《观月台》。蔡伦早先派人摆下一大桌案月饼、水果、香果、硬果、美酒。请的正是湖南故乡亲人何芬、岳里苏、井月、景春四人。五人就坐,笑声连连,甚是亲热,谈趣风生,一起赏月。正是:
天地相连,花好月圆。
冰轮桂花酒香,月兔醉得甜眠。
热忆故乡,当年十五动心弦。
鸳鸳鸯鸯,正逢恋意伴少年。
有说莲花是君子,还言梅花是丫环。
再许牡丹是小姐,更赞海棠是神仙。
蔡伦风度翩翩,笑道:“哈啊,今年中秋节,可称得是我入宫以来,最为圆满的团圆节。正是:人逢亲人精神爽,月圆星稀共一堂呵。”众人一阵开怀笑,议起家乡事,更是滔滔不绝。蔡伦和蔼谦让,洋洋洒洒,亲手为四位斟酒,果。蔡伦出口便是心里话道:“人生,虚虚度度,庸庸碌碌,如未在世。要做一个真的我,过一段新日子,如心灵再次复活。”文吊吊的岳里苏,拱手施礼,问道:“恩公大人,抢劫《黄道铜仪》的恶贼抓捕住了么?”蔡伦道:“至今沒有。”井月厉道:“恩公,我也曾追踪那些影迹,看其逃走方位,并未出城,反而是向皇城里逃蹿。”蔡伦瞥视两边,未见异常,气宇轩昂道:“做人,不能用诡计害人,要用智慧为人。井月说得有根据,我也生疑,恶贼必有内线,否则,怎知当夜运输《黄道铜仪》呢。”
岳公子惊然笑道:“大人呐,晚生看不见得吧。诺大皇城,千军万马,内贼岂敢趁凶狂耶。”何芬盯岳一眼,道:“少多嘴多舌!伦哥历经沧桑,风风雨雨,身经百劫。过得桥比你们走得路多,你还年纪轻轻,懂得甚么。”众目睽睽下,长辈啧小辈人一顿,语气又冷严,岳公子颇为恼火,颜面丢失许多,如同当头挨了棒子,哭笑不得,心中生愤,敢怒又不敢言。
场面突地冷落,众人心中一时更寒。蔡伦忙转移话题,一边斟酒,边叹道:“唉,至今无元元消息,令人遗憾呵。”此话正是点到何、岳心喽,不再僵局,何芬悲道:“元元女儿啊,你在哪里?是死是活,也给娘一个信啊。”景春手给每人递果,劝道:“姨姨不必伤心,常言梦死得生,小女几次梦见元元妹不幸吔,那才真格是有幸好事。她必是活在人世,活得好好地呢。”岳公子独自痛饮一杯,平平淡淡道:“姨姨呐,景春言之有理。大人放心吧,元元她总有一天会找门来。”
何芬看岳里苏,不象原先那等心疼女儿,不悲不愁,大不列列,多月也不见岳公子提及找何元元大事,心中为之一振。蔡伦神采飘逸,昂首道:“找元元,包在我身。找不见元元,誓不罢休。我必派得力人手,亲率前往,追寻元元下落。”蔡常侍一席誓言,何芬才稍平静。
岳里苏见何芬对他冷落,便道:“哎,倘若本公子会武功,青竹林汪四保一伙也不能得逞。故而,不失恩公重望,晚辈抽公余,与二位妹妹苦习武艺呢。”景春是个聪明女子,颇会来事,为何芬开心道:“姨姨只管放心,井月妹子武功了得,我们拜高手井妹子为师,一旦炼成功夫,找遍山山水水,也要把元元找回来!”井月向来豪爽,容颜秀丽,举止温雅,道:“过奖喽,小女子谈不甚么高手。仅是因女儿身,世途险恶,怕人玷污,才为防身护洁,苦炼点武艺。”景春腼腆,道:“是吔,小女我也是要苦炼武艺,以防邪侵。有了武功,胆子也大了,以防恶贼欺负。”岳里苏唱高调,宏声大说道:“幸会幸会。实不相瞒,本公子决毅炼出承武功,护身防贼,不足挂齿。重在保恩公大人,以求功名为策。”
蔡伦眸子一亮,心中生灵,轻声道:“无事不藏风险,造纸也不例外。造个《黄道铜仪》,没想到惹出一场血劫,当场死了八员。唔,井月是个谦逊英女,原来,不知你有一手好剑法。从今后,你不必去御纸坊做工,另有安排。”井月急问:“恩公,甚么安排?”蔡伦踌躇道:“待禀明皇后,自有重用。”众皆庆幸,内心生喜。唯岳公子不悦,虽是羡慕,又深藏嫉妒,还存怨恨。
蔡伦看明月,笑道:“瞧,好一圆圆冰轮,又象一面庞然明镜,将咱五个耒水家乡人皆照得清清楚楚哟。”众人你一言,我一语,谈月生乐。蔡伦见气氛冲和,便神情悦然道:“月中的玉兔,也象在忠心耿耿造纸哩。”众人又一场笑。蔡伦道:“你们学造纸做工,也要象月中玉兔捣药那样,磨磨难难,才能进取渐渐。”
何芬明朗道:“实指望干出绝品好纸来,也不辜负恩哥一片心。比起乡下苦活儿,算不得累。我倒觉不是磨难,却是伦哥赐的福气哟。”岳公子耀眼生花,道:“京城如同天堂,让人看得眼花瞭乱。好大的福气,做梦也不曾想到能进京城共宴中秋佳节。恩公大人更是福大命大造化大,真格春风得意啊。”蔡伦听得刺耳,厉言道:“春风得意是空,成就造纸才是实。”岳公子道:“大人之言,晚生十万佩服。只是从来也没干过纸活儿,这路险而不平。”蔡伦道:“造优纸之路是开出来的,险路能踏成平路。万事起头难,当今,费力,费时,费脑,费工,还造不出令人满意的纸来。听说,西京长安,有许多出名的匠工,有卓越的技师呢。那透光镜,卧褥香炉,皆为西京工艺匠师传来,我亲自打算走一遭关中。一来,考究造纸术;二来,亲自追索元元的下落。只是当下圣事忙,暂走不脱。派得力人去,已决意。”
何芬问道:“派何位官爷?”蔡伦笑道:“芬妹子,不必称为官爷。是你伦哥的得意门生而已,正西京长安有紧要公务,顺而行之。差李闰、江京二使前往,不得有误。”何芬心方平静许多,岳公子却没当回事,挑到纸业去,道:“恩公,小辈正急大人之所急,忙大人之所忙。正在专阅羊皮纸、莎草纸、苋叶纸的制造方案。京城洛阳十二城门里外,二十四街,三十二里路,我皆跑遍,打算找到造天纸书记载,却是落空。”蔡伦微笑道:“从记载中找答案,是造纸大忌。当今造纸,皆为走前人未走过的路。不必叹息责怪苍天没在凡间开天纸窗口,没留现成的纸业道路,而是自己迷失,没找见路子。”
何芬道:“我等皆乡下愚人,造新工艺全凭伦哥聪慧,脑袋开窍。本妇只当月兔儿那样专力捣浆,不顾劳苦便是。”蔡常侍道:“当前,工艺太古,又累又苦。累死累活,还造不出一张光柔可观可使的等纸来。一流纸要一流工艺运程,岳公子是个知书达理之人,脑子好使唤。开动脑筋,可想想法子。”岳里苏拱手殷勤道:“小人尊大人之命,不革新出工艺流程,誓不为人。恩公放心就是。”
景春道:“恩公、姨姨,树皮泡了又泡,煮了又煮,还是打不出来,难呐。”蔡伦道:“难,不可怕,可怕得是人不去克难,战难,除难。人生各行各业,没有一帆风顺,充满惊涛骇浪、风风雨雨。”岳公子傲然道:“晚生决不知难而退,怕苦怕累。”蔡伦道:“说得好。圣人也是从最平凡的事儿做起,如庄子曰:‘至人无已,圣人无名,神人无功。’我们所作,也只是为后人做件应做的事而已。”井月道:“恩公,大姨,小女子中秋月下发誓,甘愿为大人拼力干事,不辞劳苦。”各人都在月下对蔡公述出誓言,谈笑圆月下,三更方才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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