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凌蕙没想着乾元帝会来,也卸了妆,正靠在榻上假寐,听着太监们呼喝,忙起身下榻,已来不及更衣梳妆,急匆匆地走到门前跪下接驾。乾元帝瞟了凌蕙眼,也不伸手扶她,从她身边走过了才道:“起来罢。”一旁的宫娥扶着凌蕙起身,跟在乾元帝身后,进了房,凌蕙怯生生走到乾元帝身前,亲手奉茶。乾元帝瞥了眼凌蕙手上的青瓷茶盏,并没伸手去接,反问道:“你身子不好?“
凌蕙听着乾元帝问这话,心上一跳,便猜着是李皇后在乾元帝跟前说了什么,想了想,小心翼翼地道:“妾身上还好。”乾元帝点了点头,这才结果她手上的茶盏,掀开看了看,却不喝,只随手搁在一边,又道:“从前朱庶人是同你一块儿进宫的?”凌蕙见乾元帝问着朱德音,不知乾元帝用意,只得小心道:“是。只是妾同朱庶人不大投契。”
乾元帝脸上一笑,到底一块儿进宫的,路上也总有段时日,便是不投契,也多少有些交情。乾元帝不加褒贬地提起朱德音,凌采女便急匆匆地剖白,其心冷不问可知,李氏抬举她,也算是白费心。若是他这般问玉娘,只怕玉娘就会详详细细地把她知道的说给他,瞧着他脸色好坏,许还能给朱德音添补一两句,便是皇后这样威逼她,都不肯吐露一句半句,只是自家哭一回罢了,可见为人纯良。
说来凌蕙到李皇后这里比玉娘更早,乾元帝见过她也不是一回两回的了,若是乾元帝对她有意,哪里用得着李皇后引荐。便是后来幸了她,还是李皇后由玉娘“肖似阿嫮得宠”中得了教训,将她打扮得同高贵妃年少时仿佛,乾元帝才一时兴起。如今见李皇后为了她将玉娘逼得那样委屈,又见她为人凉薄,愈发的没了兴致,就道:“你身子重,好生歇着。”起身就出去了,凌蕙赶着送到门前,乾元帝却是头也不回,只眼睁睁地看着乾元帝一行人呼噜噜地去了,好在是出了椒房殿,并未去玉娘那里,凌蕙才安心了些。便是李皇后知道了,虽失望凌蕙没能留住乾元帝,到底乾元帝没去玉娘那里,也觉得是自己那番敲打有了用。
过了两日就传来消息,乾元帝要在西山大营接见关内道千牛卫大将军。乾元帝出行,神武营自然随扈,人马浩浩荡荡地就出了京都,只是这回,乾元帝竟是将谢才人也带了去,消息一出,未央宫中碎瓷声一片。
作者有话要说: 大家发现没有,玉娘用水滴石穿的方法打击的对象,其实是皇后。
☆、第64章往事
天子仪仗,有象六、六引、稍检校龙旗、清游队、朱雀队、十二龙旗十二、指南车、引驾十二重、太常前部鼓、殿中黄麾、鈒戟前队、六军仪仗、御马、日月等旗、牙门、三卫仗、金吾细仗、大伞、太常后部鼓吹等,赫赫扬扬,绵延数里不止。这回乾元帝出行,因是往京郊西山大营,同往年一样没摆出全副銮驾,也未着冠冕,只着常服,用平辇,只一红柄九曲黄伞,前头清道黑漆仗,后有仪仗黄麾,余下的旗、纛、旌、幢、伞、扇、华盖等皆不用,亦不用鼓乐,车架边除却宫娥太监百余名外,唯有神武营三千人马随扈,神武将军赵腾亦在。只在乾元帝平辇后,今年多了一架朱漆车,四面画花鸟,重台,勾阑,镂拱,四角垂香囊,珠帘深垂,显然里头坐着的是乾元帝的妃嫔。因往年都没有妃嫔随驾,神武营的军士们不免多看了几眼。
神武营的军士们不知道车驾里是谁,赵腾身为乾元帝心腹哪能不知里头坐着的是玉娘。虽知他是臣子按礼守分,也不好盯着乾元帝妃子的车驾看,到底情切关心,双眼时不时地朝着坐着玉娘的那架朱漆车看去,好在他身负护卫重责,倒也没人疑心他别有心思。
三年前赵腾举发沈如兰,人人以为他反面无情,恩将仇报,却不知道,他到沈如兰身边,原是就是出自乾元帝的授意。当时赵腾报仇心切,一口答应,也未曾细想,为什么乾元帝要这般防备沈如兰。赵腾为人谨慎大胆又有谋略,不久就得了沈如兰信任,又有乾元帝暗中帮衬,赵腾一步步地升了上去,没几年就成了沈如兰的心腹爱将。
而后便是乾元二年的西北一役,便是在那一役中,沈如兰隐晦地向赵腾透露了欲招他为婿的意思。赵腾到今日还记得沈如兰的话:“阿嫮生下来就没了娘,很是可怜,我舍不得拘束她,将她宠坏了,任性得很,一些委屈受不得。只怕也不懂得如何伺候婆婆,看丈夫脸色。所以我没想着往高门里去挑,家世寒微些也没什么,只要孩子自己争气,有我帮衬着,日后未必没她的凤冠霞帔。”这样面对面地讲话,分明就是有许婚的意思,又答允了日后提携女婿。
赵腾自以为对阿嫮的心思藏得深,猛然叫沈如兰提起,当时有那么一瞬,赵腾都想向沈如兰和盘托出。可一想着乾元帝既能将他安排到沈如兰身边,未必不能再放一个,他这里吐了口,只怕他和沈如兰都活不成,哪里敢将实情说出来。
只是赵腾没想着一向彪悍善战的沈如兰,接着一封信之后便龟缩不前,将功劳拱手让给了护国公父子。而后便是乾元帝降罪沈如兰,又密令他举发沈如兰。赵腾不敢抗旨,到底想保住沈如兰一命,只得将沈如兰平日的话将大逆不道的删减了些,在御前举发。
赵腾当时还有一丝妄想,只要沈如兰能活着,他许还能娶着阿嫮,便是阿嫮恨他恼他打他骂他都不要紧,他还有一世的时间慢慢地将阿嫮的心哄转。可哪里知道,抄家时竟会抄出封要命的信来。
赵腾记得清清楚楚,沈如兰临战前收着的那封信当时就烧了的,而后再没接着过信。他在乾元帝跟前也曾陈情过,乾元帝只叫他不要管。
沈如兰终至抄家灭族。
赵腾到了最后才知道,原来乾元帝对阿嫮也有心思,要纳她入宫。阿嫮那个性子,骄傲不屈,她怎么可能低头。她若是低头,只怕也是要从地上捡起刀来,好杀了强逼她的人。
以后赵腾得知乾元帝起了赐死阿嫮的意思之后,就串通了受过沈如兰大恩的那个人,趁乱将鸩酒换了过来。阿嫮果然被赐了鸩酒,待太监将她送出来之时,已经一丝气也没有,连手脚都冰冷了,赵腾当时只以为鸩酒没换过来,几乎肝胆俱裂。好在服了解药,阿嫮醒了过来,却是伤了嗓子,说话都难,再后来阿嫮就叫人悄悄地送出了京。
赵腾知道这一世,他再也走不到阿嫮身边,是以江若愚虽是家破人亡,赵腾却是一点也不觉得欣慰,欢喜似乎离他很远了。直至几个月前在未央宫门前,赵腾一眼瞧见了采女队列里的阿嫮,同以前一模一样的眉眼,只是看向自己的眼光象是淬了毒一般,赵腾知道,阿嫮恨他欲死。
自那日起,赵腾再难得一夜安眠,阿嫮是来寻乾元帝报仇的,或许还有他,却要用她的一生来赌,就如同他当年一样。
若是以臣子本分,赵腾就该向乾元帝举发采女谢氏便是当年的阿嫮,可举发了,阿嫮自是难逃一死,可不举发,无论阿嫮行刺成功与否,也是难逃一死。是以开始阿嫮不得宠的时候,赵腾倒还有些欢喜,觉着阿嫮即不能走到乾元帝眼前,便不能动手,等到满了二十五岁还能放出去,也是有了生路。
可赵腾没想到阿嫮才用了两个月,就走到了乾元帝面前,几乎立时就得了宠,宠到为着皇后为难了她一回,乾元帝就带了她出京,生生地将皇后的脸面剥了下来。乾元帝为人自负多疑,可对他上心的人,抑或是肯用心的人,也是十分体贴周到,不然当年也不能哄得沈如兰心甘情愿为他所用。如今乾元帝这样待阿嫮,显见得是上了心的了,赵腾也不知心中是什么滋味。
朱漆车的车帘一动,露出半张素脸来,脂粉不施,秋波如剪,仿佛漫不经心地从赵腾身上一掠,唇边便浮起一丝笑容来,樱唇微动,赵腾看得清清楚楚,阿嫮说得是:“是我。”
阿嫮怕是什么都知道了,是以尽职尽责地扮个宠妃,好借乾元帝的手,来报她的海样深仇。赵腾握着马缰的手不由自主地一紧,他胯下的四蹄乌轻嘶一声,原地站住了,珠帘又垂了下来,将阿嫮挡在了里面。
若说赵腾麾下一万五千神武营是乾元帝近卫,那么西山大营驻扎的五万人马,由冠军大将军乌承泽领军,专职拱卫京畿,京都有变,由西山大营发兵,可朝发而夕至,勤王护驾,同神武营一起,为乾元帝左右亲卫营。
当年沈如兰也曾任过西山大营指挥,是以玉娘从车驾上下来,看见西山大营的军士乌压压齐刷刷地跪了一地,山呼海啸般地喊万岁,虽强自忍耐,脸上还是瞬间就白了,就是进得乾元帝的大帐中,脸上还是一片雪色。
乾元帝哪里知道她的心思,只以为她年幼胆怯,叫军士们吓着了,就道:“莫怕,军士们粗豪些也是有的。”玉娘勉强笑道:“妾胆怯,圣上勿怪。”乾元帝将她的手拉了拉,只觉得触手冰冷,手心水漉漉地有汗,显见得怕得很了,倒也怜惜,揽在怀中道:“好了,好了,你是朕的才人,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冲撞你,你若真怕,只管呆在帐中。”玉娘徐徐吐出一口气,又依着乾元帝的肩道:“是,妾在帐中等圣上。”乾元帝素喜玉娘乖觉,就在她耳边笑道:“朕不来玉娘这里,还能去哪里?”说完松开手臂,又抬手在玉娘的香腮上摸了摸,吩咐道,“好好伺候你们才人。”这才转身出去。
待得乾元帝召见完乌承泽并西山营中诸将领,回在寝帐时,玉娘才沐浴完毕,还不及梳妆,只穿着件松香色妆花锦长袍,几可委地的长发只用一根丝带松松地系着,愈发显得脸若芙蓉,眼含春水,唇似施朱,体态风流,见着乾元帝进来,盈盈向前见礼。乾元帝一把握着她双手,将她拖了起来,将她上下细看了,见她衣裳穿得极少,长袍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,衣带子也没系紧,襟口微微地松着,露出酥胸上一抹葱绿来,更称得肌肤皓白如雪,晶莹如玉,所幸寝帐中生得几个大火盆,倒也不冷。
乾元帝召见将军,又开了席。从来军营中开席,没得精致小菜,都是大碗酒大口肉,乾元帝宴请将领自少不得有将领敬酒,乾元帝推不过,也就多喝两碗,回帐见得玉娘这个模样,哪里还禁得住,一把将玉娘横抱起来,几步走到榻前,才将人放下,就将系着袍子的衣带一抽,长袍立时松散开来。
玉娘舒展一双玉臂将乾元帝搂住,乾元帝只觉得玉娘今儿与往日不大一样,颇肯迎接,自是格外有兴,一时可谓“柳弱不胜春,花瘦愁风雨,无奈游蜂兴狂,没个遮拦处。弱体难拘,芳情YU倦,一任东风摇曳,双腕渐疏慵。”好容易雨收云住,乾元帝心满意足地将玉娘拢在怀中,又扯过锦被将两个都盖住了,这才暝目睡去,他瞬间香梦沉酣,只没瞧见玉娘脸上一闪而过的笑容。
寝账外一勾如月,乾元帝的寝帐门前,赵腾红袍黑甲,扶剑而立。乾元帝寝帐虽深阔,奈何赵腾自小练武,耳力远胜常人,还是听见了寝帐深处隐隐约约传来的几声娇吟。赵腾虽还是童身,到底也是二十多岁的人,哪里不明白这是什么,顿时如口含黄连一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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