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页(第2页)
他是我爸爸的朋友,我们都这样说:领导。
没有老板,我们那个时候没有雇佣关系。
有主人,没有仆从,主人是工人,农民,士兵。
这些词在我们那时的中国是集合名词,具有高度象征性,无法单数或复数。
是我们城市博物馆门口举着榔头、镰刀、步枪的大于真人数倍的两男一女铜塑。
后来一天,三个人变成了四个人,添出一个戴宽边眼镜的男人,手里托一个人造卫星。
这个人也是国家社会的主人,同前面那两男一女一同跨出一个大弓箭步,鼓着和平鸽似的圆饱的胸脯。
这个人是:革命的知识分子。
就是我爸爸的这个朋友。
还活着。
我们说,健在。
七十岁。
和他这个朋友同龄。
怎样跟你注解朋友这个概念?一种最耐人寻味的人际关系。
最好的,也最坏的人与人的共存局面。
没关系。
我不忌讳。
不,不用大麻。
从来没用过。
不介意,该问什么你就问吧。
最多一杯,偶然,极偶然的,喝过两杯。
忘了告诉你他的名字。
喔,很重要。
他叫贺一骑。
一个骑者,独行侠。
匹夫。
我爸这样解释给我妈的。
我妈那时还是个幸福的女人。
幸福在中文中和英文不尽相同。
你们所指的幸福与开心紧相关联;对于我们,幸福不那么感官,而是内间的。
幸福是种信仰。
我记得清清楚楚,他的黑头发怎祥在右边开了一根肃杀的白头路。
一本相册,第二页正中间有张四方形、带狗牙边的相片,上面的六岁女孩穿着白棉布连衣裙,裙下露出白三角裤的一个边缘。
每个看相片的人都说,这是个好看的小姑娘,不过神态很老气。
那就是我见贺叔叔的装束和模样。
我还记得他没等我妈去给他开栅栏,就迈腿从栅栏上跨过来了。
这人非得长篮球中锋的腿才能从栅栏上如此跨越。
还得足够粗鲁,随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