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妈妈一时把这只脚从鞋中抽出,一时又是那只;不是左脚搭在右脚上就是右脚踩住左脚。
偶然地,她会在爸爸腿肚子上踢一下;那秀雅的脚如此识途,迅猛而干练,爸爸那无逻辑缺上下文的哈哈笑声会在挨这一踢时小小冒个调儿。
更有看头的,是三双脚中的一只不当心碰到了异体:贺叔叔赤裸的足趾在他伸展长腿时碰到了妈妈刚脱下珠鞋的脚尖,或者爸爸两个扁薄足掌在动乱无定时出了格局,触到了贺叔叔的草鞋,脚都会电打一般弹开,之后飞快缩回,在空中举一刻,脚尖再探测一番地面的安全范围,最后才缓慢地着陆于自己座位下面。
要静很大工夫,才又回到先前的姿势,继续先前的动作。
还是不给那些脚的行为下定义吧。
只能原状展示,无法对那番生动进行推敲。
也许我的记忆不准确,不能去信任。
很可能的,在这三十九年三十九个夏天中它把那个冷却的暮夏黄昏,那个淡绿台布下的激烈场面漫画化了。
该这么说,那场面是独立于台布之上的,它是对台布上那个理性舞台的背叛。
只有这么多,至于我爸对贺叔叔的求救,自然在桌布下是不可视的。
我妈也在哀求,求贺叔叔动用他的影响、权力,救救我爸。
说到救,并不是语意过量,并不是我的英文用字莽撞。
我们国家那时随时有性命攸关的事。
我们说,政治命运。
一个人的名字给黑墨写得很大,劈上两道红墨十字架,这个人的政治生命便结束了。
肉体的死,相对而言,是平面的单一的,是无伤大雅无损尊严的。
肉体之死是种微不足道的消亡,若你经过政治的死刑。
贺叔叔在那次晚餐后救了我爸爸:他劫了我爸爸的政治法场。
是我在十岁以后逐渐听说的。
一点不奇怪。
这些事让所有局外人困顿。
我们所有的概念是独立于人类心理、行为概念之外的。
因为那四十五年伦理规范的独创。
我的引言之所以如此冗长。
我试过,却见听众眼里两汪瞌睡。
一个无关人类痛痒的例外。
有个人听出眉目来了,对我说:啊,一个小女孩的自淫。
小女孩对成年男性荒诞不经的探究;突破禁忌的秘密欲望。
其实呢?
这就是为什么我找到了你。
舒茨教授给了我一个册子,上面有本市二百多位心理医师的名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