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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些淡紫的血管蛛网一样柔细而不确定,处女时期形成的褚色圆晕此时膨胀得出现了危机。
乳头己被婴儿的吮吸重塑,塑出它原始的形状,硕大一颗呈出母性的慷慨。
所有的人都别无选择,非得去看那个乳房不可。
我忽然看见贺叔叔也在人群中。
他是一路找我找到这人群里来的。
他闯入时只感到人群静得惊心动魄,同时他已知道了女乞丐的美丽故事。
他一眼就看明自盛着女乞丐的木盆是什么木料。
那是一只桃木浴盆,作出乡村豪绅家的少奶奶气质。
它给用了七八十年了,经常给桐油细细油过,盆发着暗暗如肉体的润泽。
女乞丐袍着婴儿,从洪水上乘木盆漂流出来。
木盆以外的都失去了。
人群里的谁在负责传播这个故事,人们听着。
呢喃唏嘘地赞同。
反正贺叔叔走到最里面时已求索到故事头尾。
故事是没有得到女乞丐校对的,尤其那有关她的豪绅背景,那个被枪决的祖父,充公的豪宅和化整为零的祖产故事说她嫁不出去,没人要娶她,她只好嫁到百里外的生疏地方去。
故事结束在木盆的价钱上。
她的惟一嫁妆,价钱是三十五斤粮票。
粮票。
和这儿的减价券完全两码事。
粮票是你存活的许可。
它限定每个人的占有量,限制不合理的食欲,限定人的居住范围和活动半径。
必须得到上海市当局发的每月二十八斤粮票,一个人才能叫自己上海人。
你可以有房产,有钱,但你可以照样挨饿;没有粮票,一切物质对你的肌体都是无机的。
因此没人买得起这只木盆,知道它值,知道它盛着一条半人命。
看去多汁的乳房其实已经干凋,婴儿正在遗弃它从沉睡直接进入昏迷。
我猛见贺叔叔站在我对面时,有人正跑去叫警察,有人把一个山芋面饼放在女乞丐面前,就迅速而鬼崇地消失了。
把怜悯摊开在众多眼皮下是件羞臊的事。
这样露着一个乳房的女乞丐,怜爱和那个乳房便有了种联系。
我的目光始终不离开这只乳房。
我几乎忘记它从哪儿来。
它和眼前的图景有哪种关联,却是一阵为它而生发的激情。
我在今天可以对当时的激情有所懂得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