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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明白这是我们走进各自幕后的时间。
他忽然转头着着倚在床上的那个年轻女人。
女人消耗透了,长辫成了酥酥两摊。
他气急败坏地说:快点,有人来了!
他以嘴努着一墙之隔的客厅。
门开了,主人送客,却都在门口想起被耽搁掉的上百句话来。
宋峻把衣服抛在我身上。
说:快点啊!
他见年轻女人先理起头发来,对他笑。
笑容如同爵士乐一样放浪和不着边际。
也不见得有任何针对。
他起急了,说:你怎么回事?!
(恬不知耻?蔑视公德?亵渎长辈?还要连累我?!
)宋峻黑脸也急红了,毛手毛脚要来帮我,非常可爱地抹煞了所有的成熟和老练,抹煞了他在贺叔叔那类农民骄子而前的低调的优越。
我却还是开心,嘴衔着一根发夹,他一直在门口与客人讲话。
宋峻终于看不下去,对我说:你磨蹭吧,我走了!
真走了。
若有人闯入,只剩我一个也不成什么戏剧。
我大声喊走到楼梯口的宋峻:你不吃晚饭了?
估计谁都听到了。
走廊上的客人们都释了一霎。
此后贺叔叔却我成了真的长辈和晚辈。
时而从学校回来,听听我父母的争吵,洗洗澡(那时只有在相当级别的旅馆才有非公共的浴室)。
或看一会电视。
电视也是奢华玩艺,因此找们从不在乎什么节日。
偶尔从电视荧幕土突然回头,见我爸爸眼睛鼓起瞪着墙壁,手里握的那杆蘸水笔染得他手指头全黑了,他一直在写什么我一点也不清楚,一阵绞紧的感觉扼在我心里:什么时候开始,我对我爸爸的写作如此漠不关心了呢?我很小很小,它就是我生活生命的一部分——我爸爸的写作:我那么孤独的童年,仅仅因为我不能够把朋友带到家来放声说话和笑,不能不在他们进门前压低嗓音、伸出食指放在唇前说:嘘!
我爸爸在写作。
可是从什么时候起,我对这个写作的父亲如此麻木了呢?我甚至不知道他在写什么。
从他完成了上方指派的那个电影剧本之后,这一年,他在苦苦地写什么。
仅是在偶然回眸中;我看见一个早衰的男子,并不知道自己的后脑勺已裸露,伏在案前。
我偶然发现这个已老的人是自己父亲。
长久长久地佝偻伏案,使他颇高的身体中出现了一种矮小。
头发并没有白许多,而相比之下,贺叔叔的白发是那样一种年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