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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口齿不清地慎道。
肩膀擦着手臂。
他的手臂挎在多年前解除的武器上。
他说:你怎么不告诉我?
我说:噢,你看不出来呀?我又笑:我想在瓜棚和你过下去。
从六岁到二十四岁,他从来都是和我在同一个时刻看到辈分间,伦常间有那么个空子可钻。
不论亲和仇、是和非怎样变,那一点是不变的。
它是永恒。
它是任何快乐不能抵偿的快乐。
十八岁那个流放的夏夜,他明白一切都现成。
他忽然间:听你爸爸说,你要和那个小伙子结婚?
我说:已经结啦。
他吃一惊,什么时候结的?
我没精神地笑笑,三个月以前啊。
不就领一张红纸吗?你要不要看那张红纸?
他说:你爸爸都没告诉我!
我说:他不知道。
谁都不知道。
他在一种大震动中:你这孩子!
你父母知道了不伤心吗?一辈子的事,咋能这么草率!
只是一张许可证。
方便一些。
就在这树林里,不知什么时候冒出儿个捉奸的,有一张红纸,他们就不麻烦我们了。
我用那种玩油了的口气,告诉他。
更大的震动。
他听见我说,就在这树林里。
那份方便就在这里。
他同时向往和嫌恶:青春多么贱。
遥远遥远的,他也有过一个树林子或高粱地,那女子也毫不还价,尽他拿走,也同我一样慷慨。
因为太阔绰的青春大可不必抬高价格。
那女子在三十年后变得无比吝啬。
女区委书记铁灰的外衣,最后的青春在厚厚却失形的胸脯上,那么昂贵,绝不许触碰。
“方便”
在他脑中过来过去,不肯沉杳。
流放时的方便,那个圆乎乎的村姑,那饿不瘪饿不黄的酮体,随处供给他。
一样的夜色和枝叶墨绿的窸窣。
忽然他懂了我说的“方便”
那晦涩含意。
我说:结婚是什么大不了的事?就你们这辈人以为它大不了。
他呻吟了一句:你这孩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