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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长顺这才赶上皇帝,把手上的伞扔给在廊子下侍奉的太监,自己蹑手蹑脚进了殿,却见皇帝静默地站在原地,李长顺唬了一跳,瞪大眼睛看看四周,也不确定自己是应该先号一嗓子还是想一点话来劝解皇帝。
他那鼠眼往四周逡巡了一圈,却没看见太皇太后身边常侍奉的几个人,连摇姑娘也没瞧见。
便猜事情还没有那样坏,慈宁宫的两大金刚应该都在太皇太后榻前侍奉,便稍稍按下心来,示意隔断边上的人挑起帘子。
帘子被撂开,烛光便在上头跳舞,摇曳出波浪般的纹彩。
皇帝闭了闭眼,才看清西暖阁的情状。
太皇太后安宁地躺在床榻上,苏塔和芳春各自在一旁站着照看,有一个人半跪在脚踏上,正拿着一碗汤药,小心翼翼地喂着。
皇帝忽然长长地出了口气,就好像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,就好像在茫茫大雪里的旅人总算看见了不远处的灯火,于是被衾温暖,灯火可亲。
皇帝知道能喂药便没有很坏,他走近了几步,远远地望着她小心翼翼地喂着手里的药。
一双鸦青色的睫羽低敛,还是旧时在慈宁宫侍奉时的家常打扮,耳畔一只淡翡色的耳坠纹丝不动,倾斜出一个好看的弧度。
苏塔见了,正要行礼,皇帝却摆了摆手,暗示不必。
他安静地看了会子,便举步往西暖阁去,低声吩咐李长顺:“叫太医和近身伺候的人过来回话。”
摇光将手里的药喂完,蹲坐久了的人,乍然起身,便有些犯晕。
她借着榻畔的力气缓了会子才好一些,却看见在一片锦绣堆里,太皇太后睡得很安适。
老太太是个爽朗的老太太,寻常尊养在宫里,不必为什么事烦心。
只因为将她接了进来,才闹了好一阵子的不消停。
在那舒朗的眉目里,也有几分玛玛的影子,相似极了的眉目,这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晚来风势摇光这才如梦初醒,将手用力挣脱开来,仓皇向后退了一步,保持着合宜的距离,低下头去:“奴才御前失仪,请万岁爷责罚。”
皇帝的手悬在半空,眼睛却盯着她。
那一张姣好的面容沉静如水,仿佛并不曾因为这样的接触而泛起些许的涟漪。
皇帝的心渐渐凉下来,忽然又生出几分自嘲的况味。
也是,在她的眼里自己十恶不赦,而她宁折不屈。
方才是他意乱,如今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,像是被人挖走了什么似的。
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生出这样的情绪来的,只知道一遇见她就忍不住注目。
在他十余年枯燥乏味的帝王生涯里,这样的感觉是头一次,如此地真切,令人无法把持,哪怕明知道自己根本就不能沉溺。
她的脸煞白,应该怕极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