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章（第1页）

&ldo;小弟是赤条条无遮无藏，可寇兄却至今不肯坦诚相待，&rdo;叶千琅凤眼斜飞，神态冷峭，&ldo;到底是谁生分？&rdo;

寇边城见对方问得坦荡，略一沉吟，便背过身去，解开了身上衣袍‐‐

袍子滑落宽阔肩膀、健壮肌肉……一身凹凹凸凸的伤疤赫然眼前，或狭如柳枝，纵贯错杂，或圆如铜钱，横陈分布，这些伤口虽早已结痂留疤，如今看来仍是触目惊心，可怖至极。

叶千琅背上也有些幼时留下的鞭痕，却远比不得眼前惨象，他细细端详寇边城身上的伤口，伸手落在他的肩胛处‐‐左右肩胛各有四粒蚕豆大小的洞孔，静了片刻才道：&ldo;这是&lso;锁龙钩&rso;。

&rdo;

寇边城颔首，语声平静：&ldo;不错。

&rdo;

&ldo;龙乃鳞虫之长，龙既难逃，人更难逃。

各以一对烧红的铁钩刺穿左右肩骨，将人犯吊起，待得铁钩冷却，便与骨肉完全相融，取下时必将皮肉与骨头一并撕烂，徒增百倍痛苦。

&rdo;

手指循着伤疤缓缓下滑，又定在对方后背一块开阔地方，只是上头布满凌乱交错的疤痕，浑似皮糜肉烂，十分惨烈。

叶千琅又道：&ldo;这是&lso;琵琶行&rso;。

&rdo;

寇边城仍是颔首：&ldo;不错。

&rdo;

&ldo;将竹子削成尖刺，替代琵琶面板上的弦线，将竹刺扎入肉中，再将琵琶在背上来回搓曳，不过须臾皮肉便会褪尽，惨露白骨。

&rdo;

叶千琅复又伸手抚摩寇边城的腰肢，他腰部劲壮带力，摸上去硬如精钢，可腰周却密匝匝地布着一圈伤痕。

叶千琅辨了片刻，道：&ldo;这是&lso;腰缠万贯&rso;。

&rdo;顿了顿，又道：&ldo;施刑时，先以带刺的铁索紧勒腰部，再由两名狱卒各自牵拉绳子的两端，力竭不止，直至人犯肠穿肚烂而亡。

&rdo;

寇边城颔首道：&ldo;不错。

&rdo;

无论锁龙钩、琵琶行还是&ldo;腰缠万贯&rdo;都是东厂大狱中的酷刑，叶千琅身为锦衣卫指挥使，早已见怪不怪，自然也能一眼道出这些伤痕的由来。

只是想见昔日鲜血淋漓的惨象，也不由叹道：&ldo;能自东厂大狱逃出生天，活到今日，寇兄实乃奇人。

&rdo;

&ldo;今日我便与你坦诚相待，&rdo;似是回忆起狱中种种境遇，寇边城闭目静了片刻，突地轻笑一声，&ldo;我非一刀连城，也非寇边城。

我本姓贺……家父便是那个的&lso;背华勾夷、谋国不忠&rso;的贺承悭。

&rdo;

&ldo;背华勾夷、谋国不忠&rdo;的下场便是磔刑于市，整整剐了三天，三千三百刀。

时努尔哈赤已割据辽东，初露窥伺中原的野心，贺承悭率军坐镇关外，日夜厉兵秣马，葺城墙，造火器，积极加固辽西防线，更连连上表朝廷，请求西联蒙古出兵袭金，遏止努尔哈赤的势力继续扩张。

言官本就重文轻武，担忧武将称雄，将不利于自身升迁，而阉党更是惶惶难安，他们已将国库掏得半空，唯恐一旦朝廷要增出大笔军饷，就再糊弄不了万历帝。

何况努尔哈赤每每朝贡之时，必对这些京官多有打点，是以两派虽素来相争不下水火不容，可这回倒难得一个鼻孔出气，不但竭力否认后金有僭盗中原之想，还反咬贺承悭拥兵自重，西通蒙古，显是意图谋反。

万历帝耳根子软，当即连下数道急诏将贺承悭诈回京师，以&ldo;背华勾夷，谋国不忠&rdo;的罪名将其逮捕，处以磔刑。

行刑当日锦衣卫把城中百姓全都赶上街头，只说为儆效尤，人人都得围观这乱臣贼子受刑。

百姓们大多久闻贺将军能征善战，也都敬他数十年戎马倥偬为国戍边，行刑前，还有一妇人冒死上前来给他送了一口菜粥。

甚至那最石头心肠的刽子手也于心不忍，竟冒着杀身之祸跟他说，待做样式地割上几十刀后，就一刀送将军归西，免受这千刀万剐之苦。

可贺承悭断然拒绝，唯一请求便是解开缚于柱上的手镣，让他得以面向紫禁城，最后跪拜天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