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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没关系,是可乐就行。”
宁川笑起来,这个笑似乎有一个意思是“果然还是小孩子。”
我没有精力去反驳他的说话,一口带着饱满的二氧化碳的可乐送进嘴里,辣辣地咽下去之后我张口就问:“您这次愿意跟我们聊聊,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?”
杨峰手里的笔掉在地上,慌忙说:“黄瀛子你不是有采访提纲么?她小孩子不太会聊天……”
宁川仍旧是那个微笑,他摆摆手示意没关系,直接回答:“我不是打算跟你们聊聊,是想和你聊聊。”
我采访宁川是我做深度稿件的开始,也是极高的,那篇访谈后来被众多媒体转载,我因此成为文艺类采访最年轻却也最出名的记者。
然而那时候我还一无所知。
整个采访宁川都非常投入,人也非常谦和友好。
他带我们走遍了这所他投入大量心血的美术馆,又给我看他在云南和杭州郊区以及福建山里园子的照片和视频,他笑:“我的很多朋友,画画的,喜欢叫自己艺术家,也这么叫我。
可是我有时候觉得我就是一个喜欢花花草草的人,也许也可以当个建筑设计师。
不过我无法真正去务农,如果真的让我去完全自己做农活儿,我可能也做不好,所以我还是很中国文人的,悠然见南山可以,采菊东篱下也可以,但是南山肯定是别人在打理,菊花种好了我只管去采摘,这么一想,又想要批判自己。”
太坦诚的对话了,我自己都想不到。
然而这样密度很大的对话也非常累,我要理解并迅速消化他传递的信息,做出反应,抛出更多的问题。
结束的时候,宁川在我们进门的客厅准备了一罐冰可乐,递给我笑:“辛苦了,请你喝可乐。”
可乐放在冰箱一个下午,带着水雾。
这个人真的很周到。
冰凉的,冲冲的,是我从小就最喜欢的味道。
我灌了一口可乐,说了谢谢,跟宁川还有同事们告别。
拎着半罐可乐和笔记本电脑的包,我从798出来站在繁华喧闹的街口。
夏至已过,七点半钟,天色灰蓝,霓虹初上。
往来都是素不相识的人,我不在意他们,也没有人为我停留。
喝完了可乐,我把铁皮罐扔在旁边的垃圾箱里,低头翻了翻钱包,里面还有十七块钱和一张公交卡。
打车的钱不够,坐地铁又太远……我一边往地铁站走,一边伸手招出租车。
走路不太努力,叫车也不太努力。
这一下午说了太多话,此刻才想起来除了两罐可乐,从早起我就什么东西都没吃过。
胃、胸腔和头脑都是空的,仿佛一个大号的熟过劲的西瓜,晃晃荡荡带着水声行走在路上。
这一天都发生了什么呢?我采访了业内公认不可能采访到的人,还有最想念的朋友在学校等我回去团聚,拿到了一直想要的采访对象的联络方式,好像都很顺利,都是值得高兴的事情,可是什么让我这么消沉,这么疲惫,这么茫然呢……是什么呢?怎么想不起来?为什么心里这么空啊?空白得好像一封转发的邮件,明明是发给我的,却一个写给我的字都没有。
怎么会这么空呢?为什么一个字都没有呢?既然写给我,为什么连个字都不写给我?那我要回复这封邮件么?回复?不回复?如果在走到地铁站之前就打到车,就回复,如果没有,就不回复……所以现在的问题是,我应该更努力一些找出租车,还是更努力地走向地铁……可其实根本就没有钱坐车,不过到了饭店可以叫念慈出来付钱,坐地铁的话,是真的太累了,似乎都不是什么好选择……我正在迷糊,突然听到有人呼喊我的名字:“黄瀛子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