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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空的西北角骤然一亮,枝开半树残缺的银花。
不知过了多久,可能是两秒,可能是五秒,也可能是,三十七秒,雷声历历炸响,惊掉了夫妻俩的三魂七魄。
他们在摸到他腕上突突跳动的脉搏时,才敢动一动泡在雨水里僵直的腿。
好险,雨下得这样大,要是再晚一刻钟,他就那么淹死了也不一定。
阿良不敢出声叫跪在不远处出神看着的男人,只是沉默冷静地帮丈夫把赵二稳在背上,雨水哗哗地下,夫妻之间默契得不需要任何语言,像在雨夜里搬一具尸体。
“等一下。”
温良经过身边时,跪着的人才终于抖出三个字。
阿良不明所以,心跳一漏,看见赵牧攀着竹子一点一点撑起来,伸手来探——歪头昏睡人的鼻息。
阿良想说,还活着,您别担心。
但看见他亲自确认后哆哆嗦嗦的模样,又把话吞了回去。
“救人。”
赵牧摆摆手,哑声说。
温良不敢耽误,赶紧背着人就往屋子里赶。
快走出竹林时阿良回头看见,赵牧僵着刚才的姿势靠在竹子上,在一丛手电光里,是比野草还荒凉的模样。
阿良突然想起四个多月以前,也是这样一个下雨的晚上,不过那时是春雨,远不及夏雨狂暴。
他把他爱人的手给弄折了,他爱人是面粉捏的,稍不注意就要让她和丈夫满头大汗。
那天晚上他们费了很大力气才保下他爱人的右手,他当时听着丈夫刚进过一趟鬼门关似的流着冷汗报告,突然说了一句夫妇俩听不太懂的话:“保住了就好,都是我的错,他的右手是他的命,从来不舍得用来打我。”
他顿了一顿,神经兮兮地笑起来:“怕打坏了。”
阿良记得那天赵牧弯腰给他们鞠了一躬,惊得夫妻俩腿软,差点当场跪下。
很像,很像是电影中的某个镜头:沉睡的人慢慢睁开眼睛,铺天浮来碧绿,深蓝,浅红,暮紫,像颜料,团团地糊着人的视线,是断层的梦,又是到不了对岸的桥。
他眼睁睁,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脚底的路走绝了,悬在了万丈深渊的正上头,也没有怕,只把手指弹钢琴似的往虚空拨了拨,莫名其妙,擦出一点水的湿润来;再拨,湿润从指尖涌入了肺腑;继续拨,眼耳口鼻喉,连带着心肝脾肺肾,都陷入了撕裂的沉重压力中。
他想,眼前这样黑,自己恐怕是要落入十七层地狱了煤炭水里洗过一遭,旋涡也不可怖了。
再睁眼时——眼前是一块一块的,透明的海水,日光就在头顶,透过海水,晃动着纯美梦境,有些刺眼又有些黯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