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8页(第1页)
德佑隐约明白他意思,说不着急,“我瞧着,放晴了几日,尔后雪下得更猛,能不能承受着,都是各人的道行,毕竟主子爷八方六面通听,雷霆雨露,皆是君恩。”
弥勒赵笑了笑,“谙达说得是极了。”
便领着他的跟班们,越过门槛,悄无声息地进东暖阁去。
今日还是叫去,故而差事当得快。
李长顺两指一曲,给他的老兄弟比个手势,弥勒赵不用看也知道万岁爷这几日心情不是一般的不好,御前的人当起差来都觉得黑云压城,一个个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。
他如今来送牌子,生怕走动的声响大了,惹恼了万岁爷,那就真是殃及池鱼地褶子了,偏偏他还是被殃及的霜深犹忆皇帝裹着大氅,静默地走在前头,他步子却快,养心殿与慈宁宫也不远,只消几步,就能望见慈宁宫角门旁的灯。
皇帝站在门前,那门开了条缝,泄出流水一样的灯光。
他盯着门缝看了许久,思绪却乱糟糟的,极冷的雪花贴在面上,倏忽便化了,呼吸之间,升腾起一股白气,像是九秋的寒霜。
他侧身推开那扇门,里头值夜的老太监远远地瞧见了,扯起公鸭般的嗓子骂:“他奶奶的呸,懂不懂规矩!
闷头往里闯,你当这是你家!”
皇帝冷冷地扫了他一眼,那老太监梗着脖子抄起笤帚就要来赶人,李大总管好赖赶上了,朝那老太监就是一瞪,一面虾起腰对皇帝道:“主子一路到头就是了,求主子怜悯奴才,勿要耽搁太久。”
皇帝并不则声,片金缘子的大氅承着烛光扫出如金箔般的虹,不过一刹,便隐入茫茫的夜色里去了。
老太监气哄哄地冲上来,刚叉起腰想要啐人,运气到一半,才看清眼前的人是谁。
原本立起来的眉头瞬间萎顿了下去,换作个谄媚极了的笑,笑出了满脸的褶子。
“哟,我当是谁呢?原来是李大总管!
主子爷让您传话来了?”
李长顺人畜无害地笑了笑,说并不是,“来办差来了。”
“这天儿怪冷,咱们值房里有热热的茶酒,您老人家去喝两口?”
李长顺说不了,“正办差呢。”
老太监疑惑地往周遭看了一圈,纳闷道:“您在这办的什么差呢?定是与您一道儿来办差的小王八羔子活腻歪了,把您撇下跑了不是!
嘿!
这也没王法了,说实话,要不是看着您的面子,擅闯慈宁宫,我管教他小命儿都没喽——”
李长顺皮笑肉不笑,“不劳老哥哥心疼我。
怹老人家擅闯慈宁宫,也不是一日两日了。”
摇光的屋子在最当头,她梦魇才醒,靠在床头的多宝柜上,伸手抚脸,才发现脸上是一片粘腻的冰凉。
这段日子她天天做梦,梦见她的玛玛,梦见阿玛、额捏与哥子们,梦见尚且围着她的袍角乱跑的表妹。
每每梦里一切尚且还在,她仍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,梦醒后却发现,原来什么都早已没有了。
久病的人屋子里一股药味,发苦。
太皇太后让苏塔亲自给她送了一枝梅花,是腊梅,尚未开放,三三两两地打着莺黄色的苞儿,远远望去倒像是琉璃攒成的玉石盆景,荡漾着溶溶月色。
腊梅香得很,岁朝清供常用腊梅。
每到冬天,玛玛屋子里总要摆上好些,她贪玩,趁玛玛不注意的时候就去偷折,折来一枝藏掖在宽大的袖口里,满心欢喜地回到房中,连袖口里都是香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