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(第1页)
父亲也收了笔,对着密密麻麻的黄卷长叹一声,转过身来接我的字。
只一首《咏鹅》就看了半盏茶的功夫。
见他久不出声,我心中忐忑,偷觑案上的文字,他一晚上奋笔疾书,也不知道写了什么,似乎都是我出生以前的事了。
我不及细看,只那一笔章草,就叫人没来由地心烦意乱。
父亲的笔停在建兴元年,秋七月,正是我出生的时日,末了一行,似乎还有我的名字……
未等看清,就被大字盖住了。
父亲重新提笔,用朱砂连圈了三个“鹅”
字,接着一声喟叹:“狸奴十三,已有先祖遗风,若勤加练习,假以时日,必成大器……”
母亲从吴图里探出半张脸,眉目如画,虽嗔却若笑,“你还夸她?这孩子又趁你不注意,拿左手写字。”
我垮下肩来含怨看她,母亲终究不肯替我遮掩。
左利被人视作残疾,父亲要我改,我改不过来,为此已经挨了不少责备。
父亲再叹一声:“好好的孩子,怎么会是左利?你瞧见了也不纠正她,一味纵容,日后出了王家,岂不是被人小瞧了去?”
母亲挨了埋怨,只淡然一笑,对我道:“戌时已过,去和你爹爹认个错,早点回去休息吧。”
我扁扁嘴,跪到父亲跟前:“爹爹不要责怪娘亲了,都是孩儿不好,孩儿一定会改。”
眼睛里潮潮的,已经有了水气,倒不是想哭,只是时辰不早,困乏了。
头上的圆髻该是松散了,额前垂下几缕黄软的碎发,挡住了视线。
只听得父亲柔声道:“知错能改,善莫大焉。
起来吧,地上凉,别又冻出病来,早点回去休息吧。”
我道了晚安,退出父母的寝室,玲珑已经提着风灯侯在门外。
七月的风,温暖且香,却不觉得秋高气爽,父亲叹了一夜的气,我也莫名烦躁起来。
“玲珑,这是什么日子了,天气怎么还这么热?”
“小姐,明天就是中元节了。”
玲珑长我六岁,是南渡时候从流民中拣来的孤女。
名义上虽是我的丫头,吃穿用度与我也无二致,一出生就伴我一道,亲姐妹一样。
“呀,明儿就是中元节啦?六叔从暹罗人那里订的几只猫也该送来了,回头就去他那里瞧瞧,我们讨一只来养。”
我小字狸奴,故对猫这样的动物有许多亲切。
“明儿可不成,小姐只记得猫,倒忘了自个儿了。”
经她一提醒才想起自己的生辰。
我生在七月十五,中元正是鬼节,家家户户诵经做法,都忙着驱鬼,没有人会在这天举办寿筵。
家里只有我是不庆生的,每到这日,都要去寺里上香,再回来吃母亲为我做的汤饼。
听人说,这天降生的都是鬼投胎,鬼胎不属于人间,多数活不过成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