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8章(第1页)
唐兴二百年,其间诗人不可胜数。
……诗之豪者,世称李杜。
李之作,才矣,奇矣,人不逮矣,索其风雅比兴,十无一焉。
杜诗最多,可传者千余首;至于贯穿今古,缕格律,尽工尽善,又过于李。
然撮其《新安》《石壕》《潼关吏》《卢子关》《花门》之章,&ldo;朱门酒肉臭,路有冻死骨&rdo;之句,亦不过十三四。
杜尚如此,况不逮杜者乎?
仆尝痛诗道崩坏,忽忽愤发,或食辍哺,夜辍寝,不量才力,欲扶起之。
……仆五六岁,便学为诗。
九岁,暗识声韵。
……二十已来,昼课赋,夜课书,间又课诗,不遑寝息矣。
以至于口舌成疮,手肘成胝,既壮而肤革不丰盈,未老而齿发早衰白。
瞥瞥然如飞蝇垂珠在眸子中者动以万数,盖以苦学力文所致。
……既第之后,虽专于科试,亦不废诗。
及授校书郎时,已盈三四百首,或出示交友如足下辈,见皆谓之工,其实未窥作者之域耳。
自登朝以来,年龄渐长,阅事渐多,每与人言,多询时务;每读书史,多求治道。
始知文章合为时而着,歌诗合为事而作。
是时皇帝初即位,宰府有正人,屡降玺书,访人急病。
仆当此日,擢在翰林,身是谏官,月请谏纸,启奏之外,有可以救济人病,裨补时阙,而难于指言者,辄咏歌之,欲稍稍递进闻于上。
上以广宸听,副忧勤;次以酬恩奖,塞言责;下以复吾平生之志。
岂图志未就而悔已生,言未闻而谤已成矣!又请为左右终言之:
凡闻仆《贺雨》诗,众口籍籍以为非宜矣。
闻仆《哭孔戡》诗,众面脉脉尽不悦矣。
闻《秦中吟》,则权豪贵近者相目而变色矣。
闻《乐游园》寄足下诗,则执政柄者扼腕矣。
闻《宿紫阁村》诗,则握军要者切齿矣;大率如此,不可遍举。
不相与者,号为沽名,号为诋讦,号为讪谤。
苟相与者,则如牛僧孺之戒焉。
乃至骨肉妻孥皆以我为非也。
其不我非者,举世不过三两人。
有邓鲂者,见仆诗而喜,无何而鲂死。
有唐衢者,见仆诗而泣,未几而衢死。
其余则足下。
足下又十年来困踬若此。
呜呼!岂六义四始之风,天将破坏不可支持耶?抑又不知天之意不欲使下人之病苦闻于上耶?不然,何有志于诗者不利若此之甚也!……
仆数月来,检讨囊箧中,得新旧诗,各以类分,分为卷目。
自拾遗来,凡所遇所感,关于美刺兴比者;又自武德讫元和,因事立题,题为《新乐府》者:共一百五十首,谓之&ldo;讽谕诗&rdo;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