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3章(第1页)
陈白露的眉眼很像他,都是英气逼人。
我们从前就开玩笑地说过,如果陈白露是个男人一定帅极了。
那时候陈白露是怎么回答的?她说,重新投胎已经晚了,不过如果她剃了头做尼姑也会很帅。
她把头发全都撩起来,露出棱角分明的脸廓和宽阔的额头。
我又往房间里看,灯光很暗,小小的吃饭用的桌椅,都是市面上的普通货色,和陈白露在北京的家里全套的德国装修不能比。
陈白露在这灰扑扑的房间里住了十年!?门后的客厅里传来噼噼啪啪的麻将声。
一个东北口音的女人喊:&ldo;谁呀?&rdo;
&ldo;找白露的。
&rdo;&ldo;不在家!
你还打不打?&rdo;陈白露的爸爸看了我一眼就往客厅里走。
我看着他臃肿迟缓的背影一阵心酸。
路人未必看得出什么,但那是我最熟悉的步态,无论变形到什么程度,无论四周的环境多么杂乱,那是在军队里待过二十年以上的人才有的步子,我永远不会认错。
然后他在麻将桌前坐下来,朝我一点头:&ldo;姑娘,麻烦你关好门。
&rdo;
东北的寒冬,室内外的温差足足有三四十度。
我感到一股极冷和极热的空气同时冲撞着我,一阵晕眩。
他不认得我,可我知道他的过去。
我很小的时候就在报上读到过他的吃穿用度,并且在陈白露口中听到了更详细的描述;我一直以为一个叱咤风云的人物即使走了麦城,也该像书上写的那样,是个远居山林的高人,不出茅庐而知天下事,交谈往来的都是名流隐士‐‐可是为什么是这样呢?故事不应该是这样!
我又看到陈白露的妈妈,那个从前《xx日报》社的记者,当年也写一手好文章,现在呢,麻将摔得震天响,书卷气一丁点儿也看不到了。
我终于理解她为什么只肯用最好的家具,抽最好的雪茄,喝最好的红酒,买最贵的酒杯,凉菜都吃不起的时候茶也要是金骏眉。
这些被路雯珊她们嘲笑过的生活做派,是她对这十年灰蒙蒙的生活的拒绝。
我终于看懂她惯有的轻蔑眼神,那是人生际遇从巅峰跌入谷底后,又旁观在巅峰中的人们时流露的悲悯。
一个少女,早早经历过别人毕生难以企及的荣华富贵,又落到比市井更低一层的低保线,这样的落差,一定是能看清楚什么的。
我终于明白她说的&ldo;人往低处走,就像水往低处流一样自然。
我并不是多么爱这些享受,只是用这样的仪式提醒自己:不要低头&rdo;。
所以你瞧这些低下了头的人。
白露。
我跟进去,站在牌桌前。
&ldo;她打过电话吗?&rdo;&ldo;打过,要钱。
&rdo;
我心里一惊:&ldo;她要多少?&rdo;
&ldo;一万。
哪有一万给她?&rdo;陈白露的妈妈摔下一张牌。
我愣了一会儿,转身就走。
零下二十度的寒风里我不敢流泪。
一万?十年前她从每个来拜年的人手里接过的压岁钱不止一万。
前天她倒进海里喂鱼的一瓶红酒不止一万。
在去往机场的出租车上我给陈言打电话:&ldo;她的钱呢?这一年她做了这么多不三不四的事,赚了这么多钱,都去哪儿了?&rdo;陈言的声音无比悲戚:&ldo;你认识她这么久,你不懂她?她的钱左手进右手出,什么时候留得住过?&rdo;&ldo;她身上有多少?&rdo;我算了算,万总应该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