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5章(第1页)
爱梅卢斯坚信,蛮族迟早会永远占据城市,毁灭罗马;可他没有活到那个时候。
如果我们相信某些史书的说法,高卢日耳曼一带也深陷于教义与派系斗争。
当时篡权者马克西穆斯驻扎在特里尔,他受叙达修斯鼓动,下令处决了普里西安和他的同党;这也相当于给当地的约翰教派判了死刑。
骄傲的西班牙人不知道自己有多么接近他的朋友,又有多么临近他的末日!
人们按照他编写的小册子搜寻约翰教派,最终毁了爱梅卢斯。
我们不清楚爱梅卢斯的结局。
《编年史》只提到他被放逐,远离家乡,身边只跟着一位少年人,可能是他唯一不离不弃的门徒。
他还能活多久,还能去哪儿呢?他的故土本就接近罗马的尽头。
我们只好祈祷,尽头的尽头将引向另一段旅程,一切将从头开始。
我觉得,叙达修斯最终不可能不知道,正是他亲手毁了自己的朋友。
如果我们相信胡安的说法,说爱梅卢斯的信没有在西班牙保存下来,也许是叙达修斯怀着复杂的心情销毁了它们(也许我们会在他的墓中找到那些信,谁知道呢)。
也许正是因此,他在最后几封无法送达的信里满怀歉疚。
我誊写、注释了第一批书信,就罗马晚期文人的通信状况发表了一篇文章。
我许诺会在下一篇谈谈爱梅卢斯本人,重建他的想法和一生,但要等到素材更加充实。
直到前不久,我还在通厄伦某个图书馆发现了新的信件。
那是爱梅卢斯在法兰克人围城时写给叙达修斯的信。
我一直在寻找这样一封信,潜意识觉得它应该存在;人在围城之中不可能不写信。
回想起来,那些天发生的事意味深长。
我记得有人慌慌张张闯进图书室,我们都给赶出来,围在一起听广播。
我们听到了国王的声音,听到背信弃义、入侵、抵抗和牺牲。
那是1940年5月10日。
三天后,德国轰炸机扫过了通厄伦。
我的研究始于此地,也终结于此地。
说到底,无论在400年还是在1940年,通厄伦不过是大地上小小一座城。
我眼前的景象,也许和爱梅卢斯当年所见相仿。
图书馆给炸开了屋顶,遍地都是残砖断瓦和烧焦的纸页。
爱梅卢斯的信就这样消失其中,如同水滴混进大海。
它的末日迟到了将近两千年,而我还没有誊抄完它。
那时我出奇的平静。
我满脑子萦绕的都是他写给友人的只言片语。
亲爱的朋友啊,我在上封信说,约翰的温柔无损于教会的力量……不过,也许正是出于怜惜和爱,耶稣才没有让约翰统领教会……彼得正是我们每一个人。
他的冲动、暴烈、怯懦,正与所有人相配……在这样一个世界,人们怎会相信,怎敢追随温柔的人?……暮年的约翰只重复一句话:要相爱,除此之外,任何事都不必相信……约翰是未来的使徒。
直到人人不相信剑,不相信力量,不相信罗马,只愿爱和温柔,才配得上那个未来……朋友啊,不要建造高墙,不要追随必朽之城……
现在看来,这些句子有点古怪。
也许我的记忆有些混乱。
也许人在围城之中脑子都有些糊涂。